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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亞之 Who’s There?” 淺探

 

 

Jean Lauand

何曄佳 譯

(translation into Chinese: Ho Yeh Chia)

莎士比亞自己本身什麼都

不是; 但他是所有別人可以

成為的, 或是的” William Hazlitt [1]

莎士比亞的疑慮

            同事Waldir Cauvilla教授時常在談笑間, 有意無意地給我們來些暗示性的指點. 這次聊起莎士比亞, 他告訴我, 有些莎學研究者認為, 莎翁四大悲劇之一的 「哈姆雷特」 的關鍵疑慮不在於 “to be or not to be”, 而是在另一個乍看之下無關緊要的疑問. 那是在戲劇開頭時, 在夜深時分, 接近交換守衛隊的時刻, 一名守兵因為看見一個鬼魂, 而說出的:“Who’s there?”.

的確, 對名導演Edward Yastion來說, “Who’s there?” 才是這部戲的關鍵問題,  而且, 整部戲都在探索其答案. 再說, “To be or not to be”這問題本身, 到底也就是在尋問 “我是誰?”. 你是誰? 我是誰?

            在這個問題的背後所表達的是人性戲劇性、幽默性的特色, 正如 Julián Marías所說: “早在幾年前. 我在 「形而上人類學」一書中曾表示過, 如把人類所有的問題都歸為 ‘人是什麼?’的問題之內, 是不對的. 因為, 首先, 問題問得不好. 雖然‘人是什麼?’這個問題, 是哲學幾千年來所尋問的中心問題, 但這是個會引入錯誤答案的問題. 因為人不是一個東西. 如果現在有人敲我們的門, 你會問 ‘是誰?’, 而不會問 ‘是什麼?’ 吧! 我們得把 ‘什麼’ 和 ‘誰’ 兩者之間的差別搞清楚. 所以, 正確的問題不是 ‘人是什麼?’, 也不是 ‘人是誰?’ (這種問法問得沒有意義) 而是: ‘我是誰?’

                (……)因為, 如果有人敲門, 而你問: ‘是誰啊?’的時候, 常常會有人回答: ‘是我啊!’. 所以, 正確的問題是 ‘我是誰?’. 但, 這個問題還有它不可分離的下半題: ‘我將會有什麼下場?’. 這兩個問題不但是分不開的, 而且從某個角度來看是相對的. 我的意思是, 在我尋找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時, 另一個問題會被冷落. 如果我知道我是誰, 如果我能夠將自己當人來看待, 這並不能幫助我回答第二個問題的. 相對的, 如果我想確定自己會有什麼樣的結局、什麼樣的未來, 那當然就得支牚於某些較穩定的、較有保障的事物, 並且採取些將自己物化 (將自己當物品看待)的行動. 以上這兩個問題都是避免不了的, 分不開的, 但從某個角度來看又是相對的. 所以我才認為人生是充滿戲劇性的”.

玩遊戲與發現事實真相

                尋找‘Who’s there’的答案是項艱難的工作. 人性那看不見事物真相的傾向是奇異而不可思議的. 法籍思想家 Clément Rosset在他的 「對真相的盲目」一書中解釋道:

如果人有什麼值得注視的、近乎奇怪的性能, 那就是這個人類特有的才能: 當事實與人內心所希望的有出入時, 他會忽視一切外來的資訊, 而一味地抹視事實的真相, 並且堅決地與實相唱反調, 直到把真實犧牲掉才肯罷手. 人這種才能 在可算是有點魔術性的、嚇人的, 因為要使感覺的器官專用於不去感覺, 要使視覺器官專用於不看, 要使聽覺器官專用於不聽, 是不可能的. 但這在人的確是這樣的, 而且發生的次數比我們想像的還多, 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從日常生活中觀察得到”.

                關於尋找真相的第一步, 莎士比亞給我們供了個好法子, 可做參考: 哈姆雷特王子利用皇宮裡的戲團演出, 請演員們安排一部殺君奪位的戲, 然後觀察他叔父(被疑殺父兇手)的反應, 因為遊戲是可以給我們線索的: 在葡文aludir (找線索) 是由拉丁文ad-ludere (玩遊戲、扮演角色) 演變而來的. 這該不是湊巧吧!!!

                另外, 耶叔基督也曾許多次使用過戲劇性的有趣方法, 半真半玩地假扮著不同的角色, 隱藏自己的真面目, 好使得別人能夠找到事實的真相. 因為如不這樣做, 如直接把事實告訴人們, 他們就會失去自己發掘真實的機會了.

                我們可以看到, 在耶叔基督復活後, 他在 Emaus 的子弟們認不出那個和他們一起的, 敘述著摩爾撒斯(Moises)和其他先知故事的外國人就是耶叔本人, 直到多個時辰以後, 才從基督分麵包的那熟悉的動作中認出來. 試想, 如果耶叔從一開始就自承認是那個被判而死又復活了的基督, 這不但是使人難以接受的, 而且他們也很有可能就失去發掘真相的機會了. 從假扮至使弟子們自己發現的過程中, 顯示的就是, 玩遊戲是耶叔基督的教育工具, 和至愛的表現. 耶叔基督的自我隱藏: 把自己偽裝成外地人, 化為弟子們所不認識的容貌, 就是耶叔給他們的, 打開視野發現事實, 並省思經典裡的道理的大好機會. 耶叔基督所以不先自承認是基督復活了, 就是想讓真相自表, 讓弟子們自己發覺, 不受基督的權威影響.

                在約翰(Joao)第二十章內, 還有另一段記載: 瑪達雷娜認不出天使, 也沒將基督認出來. 她以為自己在和種菜的工人說話…… 接著, 在下一篇, 輪到耶叔的宗徒們(apostolos)認不出是誰在海灘指導他們說: 「你們沒東西吃嗎? 把魚網往右邊灑」.

就這樣地, 聖經裡敘述著無數個辨認真相困難的故事. 如: 認不出天使來, 父親認不出自己的兒子來 (IsaqueEsau, Gn 27,24, 基督治瞎子的故事 (Jo, 9, 埃及的約瑟(Jose)的故事等等.

                在埃及的約瑟的故事裡, 約瑟採用了高明的化身手段, 連名字都改掉. 他的父親Jaco因為害怕以色列的飢餓, 叫他的孩子們到埃及去. 約瑟一見到他的兄弟們就認出他們來了, 但他們卻沒有將其認出. 之後, 一連串的戲劇花招一一上演(約瑟除了化名為Saphanet Phanec, 還假裝聽不懂他兄弟們的語言, 一切對談經由一翻譯官促使而成). 而他的弟兄們卻都毫無懷疑.

                約瑟的故事也一樣充滿憐憫. 如果他一開始就自己對兄弟們承認是那個被他們賣身為奴的約瑟, 他的兄弟們也就不會痛改前非了.

                還有, 約翰第九章所記載的瞎子的故事, 更是個意味著尋找”Who’s there”之答案的困難(近乎不可能)的描述.

                耶叔治了那瞎子後, 人們對總總認識人、事、物的困難開始產生(懷疑那個雙眼健全的人, 是否與以前那個瞎子是同一個人). 尤其是心靈盲目更是達到了極端, 甚至於完全否認事實, 而把被治好的瞎子趕出逐走. 在最後, 前瞎子再度遇見耶穌, 並認他為天主時, 那些法利賽人還堅持於他們的盲目中. 最終, 此篇以耶穌對雙目健全的盲人嚴厲的判言為結論: 如果你們是盲人, 那還無過. 但因你們口口聲聲地說: 「我們看得見」, 所以罪過仍在”.

Josef Pieper 的一篇探討此問題的學說 「盲目經歷 [2] 」 值得注視. 在此我僅摘下前後兩段:

                思索著關於世界墮落的問題, 真希望有時候真實可以呈現得完全肯定、完全無法推翻, 猶如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一樣. 但這種希望是多麼無實, 而在實際上的, 那些隨人心所欲, 同時顯現人類弱點的事實, 又可以是多麼地可怕. 再說, 真實是不強迫人接受它的. 而這一切都盡在此故事中了(基督治瞎子:Jo, 9).

                (...) 當時, 其中一個有權勢的人, 帶著諷刺與威脅的口吻, 說: 「如果看得見的是盲人, 而瞎子是明者的話, 那照這麼說, 我們這麼有權勢的人也都是盲者囉!」. 耶叔對他的回答是: 「你們不是盲人」. 這樣一來, 就再也沒有人問那句 “看得見的是盲人, 而瞎子是明者” 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而是問這句話到底有沒有什麼意思? 到底有沒有什麼能被瞭解的意思? 而這個盲目經歷就這樣地結束了. 我說盲目經歷結束了嗎? 不! 這樣說太不準確, 也太不公平了. 結束的是故事的敘訴, 經歷嘛, 經歷尚在”.

莎士比亞: 貓頭鷹原是麵包師的女兒

            現在我們再回到莎士比亞的疑問與Julián Marías的論說: “Who’s there”, 或者也可以說是 “我是誰?” 的問題上. 這疑惑也出現在費南多培索艾(Fernando Pessoa)的一首“煙草店”詩裡: 詩人問著: “我怎知我將會是什麼? 我連我自己現今是什麼都不知!”. 這是一個活動性的 “to be”問題, 並且也是個對別人、對外開放的問題. 猶如 Ortega 的 “Yo soy yo y mi circunstancia, y si no la salvo a ella no me salvo yo”(我是我與我現時所居於的情況, 如我不能為這情況做些什麼, 那我也就不能為自己做什麼了.)和Juan Ramón Jiménez的充滿暗示性的 “‘Dime con quién andas, y te diré quién eres’. Ando solo. Dime quién soy” (“ ‘告訴我你與誰同行, 我就告訴你, 你是誰’. 我獨行, 請告訴我, 我是誰”)的意思都是一樣的.

                這樣, 我們就能明白, 缺乏自由的獨裁主義等等的問題, 就是因為人們放棄了 “成為人的實現策劃” 而產生的. 莎士比亞在他的「哈姆雷特」裡, 以奧菲莉亞(Ofélia)在精神崩潰而瘋狂發作時, 所說出的一段話, 高明地結束這場對 “to be or not to be” 的探索:

“King Claudius: How do you, pretty lady?

Ophelia: Well, God ’ild you! They say the owl was a baker’s daughter. Lord, we know what we are, but know not what we may be. God be at your table” (Hamlet IV. 5).

                這是一段非常撲朔迷離但含意豐富的對話. 因為, 在沒有自由的環境裡, 我們知道我們是什麼 (在那種種將人類物質化的限制與壓迫中), 但, 在這種情況之下, 我們卻永遠無法預知我們可以成為什麼, 無法盡情地發揮人成為 “人” 的潛在力: 所以, 貓頭鷹原是麵包師的女兒!!! (這個比喻是何等難解啊?)

                這隻神秘的貓頭鷹又是什麼意思呢? 許多莎學家認為這是引述一個神話的比喻詞. 據說, 耶穌基督有一次, 來到了一個麵包師的家裡, 並向那家人討食物. 麵包師很慷慨地馬上為他挪了一大團麵, 放在那等著發酵. 但麵包師的小氣女兒, 認為太奢侈了, 就把一大半麵團挖走, 只留下一小塊在烤箱裡. 但那一小塊竟然奇蹟地越發越大, 她驚訝地叫著: “嗚, 嗚, 嗚!!!”, 然後就化身為一隻貓頭鷹了.

                貓頭鷹在西方文化裡象徵著許多事物. 比如, 聖湯母斯的貓頭鷹, 不但代表著靈性的退化, 更含有不能見日光的意思. (再說, 太陽是耶穌基督的象徵).

                另外, 等著發酵的麵包也代表每個人的靈性昇華傾向, 那與生俱來的, 上帝對每個人呼喚的實現至善的 “to be”. 但, 這個實現也許會被某獨裁者, 或自私吝嗇等種種因素所阻止. 所以, 在這些情況之下, 我們只能夠知道我們是什麼, 而卻無法預知我們能成為什麼.

                與獨裁者的自私吝嗇作為相反地, 基督的表現是充滿建設與實現性的. 他給Caná的酒是上好的, 他教人去釣到的是一百五十三隻大肥魚, 瞎子重見光明等等等許多慷慨大方的作為, 都是在告訴我們, 如何實現天主的話, 認同基督: 他就是喜歡玩遊戲的耶叔, 猶如一位教師, 以細緻的心思, 因自我隱藏所以真正地顯露.

 

 

 

 



[1] 摘自Thomas Armstrong著之 七種智慧”, 139.

[2] http://www.hottopos.com.br/videtur12/cegueira.htm